【亞洲盃・直擊專訪】安達臣：進步方法總比困難多 不為同級球隊離開我們

【體路多哈直擊】出線亞洲盃決賽週、亞運四強、反勝中國、僅負伊朗⋯⋯港足主帥安達臣上任25個月，與球隊一起寫下的奇蹟數字不斷增加，有球迷打趣要在大球場外豎立他的銅像，又有人笑說政府「早着先機」興建安達臣道致敬。來自挪威的他會為港足的發展遲緩恨鐵不成鋼，也會為香港球迷的友善互動會心微笑。儘管得到不同球隊招手，自己也說不定有否更長遠的計劃，但安達臣仍說只會在有機會更上一層樓時選擇離開，也相信連串好成績會為這裡的發展帶來曙光，「如果我們真的為港隊好，是可以找到方法的。」

時值多哈球迷見面會後的黃昏，回想起，原來這才是筆者這兩年來第一次專訪安達臣。我們坐在港隊下塌的酒店泳池旁，訪問前還跟足總職員打趣說要安達臣重演那本2019年出版、關於他在朝鮮執教經歷書籍封面的經典泳池照。

最後當然沒有成事，至少我也不敢提出，但訪問也確由安達臣在朝鮮的時間講起。安達臣是朝鮮歷來第一位外籍教練，領軍期間曾三次面對港足，他連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。「第一場是在旺角場的東亞錦外圍賽，贏了1：0，但他們（港足）其實很不錯。幾個月後也是旺角，雖然打和了，但香港踢得更保守，反擊完又繼續縮在後防。最後是在平壤，是我最後一場在朝鮮的比賽。我一直都對港隊的印象很好，球員、球隊，所有都是。」然而他也說過不下十次，自己不喜歡港足那時的防守踢法，2021年底上任後的第一件事，正是要注入現代足球的壓逼戰術。

「我知道並不容易，因為球員早已習慣（防守），而且又沒有太多好的射手。所有事從一開始已經很困難，不過我由第一次訓練就嘗試，推動球員去進攻、逼搶。」安達臣第一次主持訓練，已是他上任後的四個多月。當時港超聯仍因防疫措施停擺，不少球員久疏戰陣，及至轉到泰國集訓備戰亞盃外，影響就更明顯。「在泰國的第一課，我想加更多不同訓練去催谷他們，但卻有些球員很容易就受傷了，所以一開始真的很不容易。」

不過這兩年來經歷的，相信也不用再多說：逾半世紀以來再入亞洲盃決賽週、亞運擊敗伊朗兼晉級四強、近40年來首次在A級國際賽贏中國、亞洲盃僅負伊朗一球。贏得掌聲的不止成績，更是球員在場上的表現、精神。例如對伊朗一仗連同補時逾100分鐘，港足球員沒有停止過在前場搶截、進攻，安達臣也再一次盛讚部下的能耐。「當然我很驚訝，但同時亦很自豪他們能做到這件事。我相信球員也很喜歡現在的感覺，因為在這個踢法下可以更進步、學到更多、進攻更多，甚至未來有機會擊敗強隊。」去到不敵巴勒斯坦後，他再說球隊已有一個「不錯（good）」但不是「傑出（great）」的表現，「今天看到足球多麼困難，但我們與強隊的距離已稍為拉近。」

除了攻力一切都美好

儘管最後仍是在小組賽出局，但港足表現已經贏盡全港球迷，甚至亞洲其他地方的球迷讚好。一眾球員也說，至少見識過洲際級賽事的規模、節奏，總算為人生第一次參加亞洲盃決賽週留下美好回憶。「感覺的確不錯，這是我做教練其中一樣希望得到的事。」不只是26名球員，今次決賽週其實也是安達臣首次以教練身份參與錦標賽。由在機場到酒店的接待，到訓練場的草地設施，他也說感受到作為大賽球隊的尊重。

只是講到在卡塔爾印象最深的事，他又始終再說回自己的球員。「最深印象還是我們展示出，即使被睇死仍可有這樣的成績，收窄和強隊的差距。還有球迷和我們一起前進，為香港戰鬥了三個90分鐘，戰鬥到最後一刻。」

這份拼搏，是叫效力英超球隊賓福特的伊朗中場古度斯也要佩服。不少球迷在當日的報道下留言，說對手的讚賞比自我感覺良好更重要。安達臣也認同。此時才首次聽見這消息的他雙眉上揚，面露滿意微笑，「這證明我們真的得到他們的尊重，因為為他們帶來了很大麻煩。他們的後防去到比賽尾段已不知如何傳球，因為全個球場都被我們的球員覆蓋了，唯一是我們把握不到機會。如我們的弱隊，一旦製造到機會就一定要把握到。」

把握力不足並非港足的新鮮議題。早在前年9月對緬甸的友賽後，他已為過球隊攻力欠佳而致歉。那天安達臣預告前線將有新血加入，結果艾華、艾華頓、米高、祖連奴及史提芬彭利拿先後領取特區護照，後四人亦在今次亞洲盃大軍名單中。新兵衝擊加上開始熟習戰術，港足的入球能力的確似有改善，計及練習賽的近八場國際賽中，就只有不敵沙地阿拉伯及伊朗兩支世界盃球隊時顆粒無收。

「是有進步，但國際賽水平仍然很高。」安達臣用雙手比出高低，右手的高代表其他強隊，左手較低的代表港足。「伊朗只有一個機會就把握到，我們呢？如果像昨日般接近，我們要在頭一、兩個機會就入波，領先後就完全不同，所以我們可能只追上了50%。」

但這50%也得來不易。這季港超聯本身已因編排問題而賽程緊密，同時安達臣亦想盡早安排港足集訓備戰，「我們和球會老闆、足總坐低開會，我要求六星期（集訓），但當然無可能。最後他們說四星期就可以，也開心的，因為這幾個星期很集中、很努力。」上一次港足有類似集訓，正是前年亞洲盃外圍賽前到泰國訓練兩星期，結果轉到印度後取得兩勝一負出線決賽週。

到今次，集訓的成果亦有目共睹，連安達臣在對伊朗賽後也不諱言集訓是提升球員體能的一大關鍵。「現在是整隊一起跨出了一大步，大家見到我們與其他球隊的差距並不大。」他沒有應我要求，提及在這一個印象最深的球員，僅說到陣中有四、五人已進步到另一個水平，「但我不知道他們回到香港後會發生甚麼事，可能又會在理文、傑志、東方坐在後備席，這樣真的對香港足球不好。」

參考朝鮮 如何從不可能找可能

「還有一個大問題，他們回到球會的訓練是完全不同。」完成亞洲盃後，港足下仗國際賽已是3月兩對烏茲別克的世盃外。安達臣認為，在現有條件下，球隊的進步或許已到樽頸，「當他們回到聯賽後面對一些弱旅，水平又會下降，不像這段時間每日都谷到盡。要再將這支球隊推上高一個層次絕不簡單，但我們也會試，試到最好。」他在早前一個訪問中已提出過不少建議，大至改革港超聯賽制，細至更改聯賽開賽時間等。但如果聯賽變革不可行，又可否從港足體制入手？

安達臣執教朝鮮時，國家隊球員平日跟隨他訓練，有時甚至會一日操兩課，到周末才將他們「歸還」至球會出戰聯賽。「我不知這是否有可能，也不覺得在香港有可能。」朝鮮與香港的環境大相逕庭，球會由私人擁有，球員本身亦是與球會簽約，要複製朝鮮模式絕對是天方夜譚。但如果退而求其次，安排港隊成員在本地定期集訓又能否做到？「球會始終會更著緊自己，不會想讓球員每星期有一、兩天，或突然有整個星期去了港隊報到。因為球會是支薪給他們的人，萬一在港隊訓練受傷了怎辦？」不過安達臣仍保持樂觀：「但如果我們真的為港隊好，是可以找到方法的。」

方法總比困難多。安達臣就是那種著重細節，總是找方法去解決問題的人。足總市場部員工早前在訪問中透露，港隊大軍出發時所穿的西裝、拖的行李喼均是安達臣要求找贊助的。「我想令球隊感覺更專業。你看其他球隊抵達多哈時，應該有20隊都是穿運動服的。就只有香港、日本和兩、三隊是穿著西裝，這就能令其他人對港隊有更好印象。」這次港足出戰亞洲盃，除了有西裝和行李喼贊助，亦有食品品牌推出特別版杯麵和薯片，加上不少球迷也注意到，近數場港足主場賽事的廣告牌出現更多不同品牌，「有更多贊助可令球隊其他東西一同進步，可能有更多機會集訓、有更好足球環境。雖然不是甚麼大事，但我仍想嘗試從小事開始改變。」

這些改變未必能在一時之間今港足變成亞洲二線甚至一線球隊，但至少經過這次亞洲盃後，香港足球的名字應該會傳遍整個洲份。有了這份名氣和往績，要吸引身在海外但合資格代表港足的球員轉籍或許也更容易。如前文所述，安達臣上任至今已有五名新領護照球員為球隊上陣，同時也提及過仍有聯絡能為德國、瑞士和荷蘭等地上陣的球員，包括曾點名的菲慈佔天樂。

「的確有這個可能（好成績吸引新入籍球員），但其實不是有太多人，而且我們也不用將焦點太過集中他們身上。」這一次，安達臣沒再提及名字或國籍，反而提出一個在球迷間爭議已久的觀點。「如果港隊正選有10個都是入籍球員，球迷應該不會像現在般支持我們。我們需要一個很好的平衡，否則球迷應該不太接受。」事實上，這次亞洲盃的主力陣容當中，大部分球員都是土生土長，即使是中堅組合勞烈斯與周緣德亦在香港出生，入籍的絕對主力大概只有艾華頓一人。「當然有多一、兩個新球員是好事，有些成員或許開始年長，很快就要退出，但一定要小心平衡本地和入籍球員。」

有麝自然香 離開只會更上層樓

大概也沒太多人想過，一個來自挪威的德甲前神射手會為香港的足球帶來一幕幕精彩畫面、為發展出謀獻策，始終他也只是一個來港兩年的外籍教頭。「我簽了約、收了人工就會做到最好，有責任幫助這裡的足球發展，就像在朝鮮時也一樣。Why not？This is my job.」

但有麝自然香，亞洲盃期間突然傳出安達臣獲其他球隊招手，他也曾承認在亞運後收到不同聘約。這次詢問他有否一個港足發展的長遠計劃，得到的回應也意外地是「我答不到」。「我不會為了一些不夠好的聘約而離開，如果我離開，一定是更好的球隊。我不想因為泰國、中國而走，但如果是卡塔爾、阿聯酋、沙地阿拉伯等，用十倍價錢邀請我，那我就真的要考慮。」

在訪問前的球迷聚會，不少支持者找他合照時亦特意說一句「please stay」，球迷在昨晚賽後更遲遲不願離開，待安達臣回到球場後一起大喊「stay」。被這班自己盛讚是強大後盾的港人不斷嘗試說服，有幫助嗎？安達臣笑了一笑，坦言得到球迷支持、挽留是非常正面，亦一再強調與足總的合約至明年6月才屆滿。況且他也透露，對3月兩對烏茲別克的世盃外已有計劃在腦海中，在對巴勒斯坦的賽後記者會也再提到，這兩場預計會有一番惡鬥。至於這支他口中「仍未是完成品」的港隊與他自己的未來，也許就如他常說的一句，「we’ll see」。

圖、文：麥景智